《二月廿九》由澳门晓角话剧研进社呈现,晓角意为早晨报晓的嘹亮号角,它是鲁迅生前所用的最后一个笔名。晓角社是澳门戏剧界的“常青树”,今年正值晓角创立五十周年庆,剧团累计演出超200部剧目,且多为原创作品,屡获佳绩。试验剧场的舞台精致小巧,非常贴近观众,好像发生在自家客厅里的故事。一个突出的细节是,《二月廿九》舞台和布景设计做得非常用心,很多观众根本看不到的东西都有做到,目的是让演员沉浸在角色生活的故事里,可谓处处有痕迹——主演源汶仪就这样在舞台——老太太的家里生活了30多年……
导演李宇樑今年刚斩获中国戏剧最高奖——第十届中国戏剧奖・曹禺剧本奖(第26届曹禺戏剧文学奖),实力备受认可。他的正职为校长,《二月廿九》1993年首演便拿下香港戏剧汇演最佳剧本奖,1994年又获澳门戏剧汇演最佳剧本奖,此后还登上华文戏剧节舞台,斩获第二届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,得到专业评委及公众的一致好评。
主演源汶仪从该剧目诞生之初,便担任台上独角戏女主角,她的正职为护士,全程无休场,却能在老奶奶、丈夫、子女等多个角色间无缝切换——乐观时让人捧腹,倔强时让人会心,偶尔的“毒舌”又透着可爱,每个神态、每句台词都真实得仿佛就是身边长辈,用精湛演技征服了无数观众。
这部戏的神奇之处在于:30年演出不为钱——导演说市场小无法为稻粱谋,只好做自己喜欢的,并笑称,除了细节的升级,似乎还能再演30年。导演是校长,主演是护士,监制杨彬是全社唯一的全职人员,一众社员好像置身正编之外,但实际上他们又为戏剧社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——主演源汶仪一个人便可扛下70分钟的独角戏,从20多岁演到50多岁,虽然是兼职,却比很多全职演员更硬核。因为父母问题永远存在,因为和渐渐变老的自己的相处问题永远存在,只要存在,《二月廿九》就会有共鸣。
导演/编剧李宇樑:我写自己喜欢的东西没压力
缘起
“开始这个事大概是30年前,我在公车上听到一个新闻报道,说一个独居的老人在家里去世,几天之后才被发现。第二天我在报章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,看到一个很短的报道,大概100多字,我就奇怪怎么一个关于生命的新闻给这么少的文字、如此简单地报道?然后我发现原来很多人不把这些看作是新闻,因为独居老人在家里去世他们认为那很常态,不认为是新闻,所以就放在不起眼的角落。但它是一个问题,很大的社会问题,所以我就想把它改成一个戏剧的题材,让观众去面对这个很大的社会问题,所以就构思了《二月廿九》这个故事。”
“我希望观众看完之后会从父母的角度去想想,父母怎么看待自己的孩子,从他们跟孩子的关系角度去反思一下。戏里面的老太太她是2月29日过生日;还有一层意思说一个人到了80岁之后,日子就像2月29日一样是多余赚回来的,所以戏剧的名字就叫《二月廿九》。”
悲喜剧“我觉得越是沉重的题材,你越是要用轻松的手法去表现,你要关注的是打开观众的心。如果把它处理成一个喜剧,观众是比较容易去接受这类题材,容易投进那个角色里面,去体验角色的内心感受;如果我们把它想成是悲剧的话,观众就很严肃地看这个戏,就不太容易去接受这个题材。所以我把它想成一个喜剧。
在澳门演出,一般来讲观众看完之后觉得很可惜,中间他笑得很厉害,但是最后一分钟他们就觉得很不开心;但是内地演出了,内地观众不但不开心,他们甚至流泪,哭,我就奇怪澳门观众没有那么大的感受,他们是看最后一分钟才觉得不开心不快乐,但内地观众就是哭出来。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?
后来我才发现,原来是地方文化的问题:澳门是个很小的地方,儿女要回去见父母是很简单的事,给他打个电话、给他一个拥抱也是很容易的事。但内地是很大的地方,通常很多年轻人都是到外地去工作,他的父母就留在原来的地方,他们大概在一年中抽点时间回去看父母,机会不多,所以他们共鸣感受比澳门观众更强烈,他们比澳门观众更能比较坦白地表达出想法。”
非爆款
“在澳门其实是没有商业演出的,澳门没有职业编剧,因为靠编剧你没有办法生活,工作根本就养不起你,所以就没有这方面的压力。”
“有好有不好,你没有生活的压力,它也没办法给你钱。澳门很小,根本没有全职的编剧,通常导演、演员还可以赚一点生活费,失败就没办法。我也有一份正职,是在文化局演艺学院里面当校长。写剧本是我业余时间去写的,没什么压力。”
“爆款也看你要追求什么东西,每一个人有不同的追求,我追求的是作品的完美,追求的是跟观众的沟通,不需要追求票房商业上的什么收益,要写自己喜欢的东西。”
艺术节
“大湾区文化艺术节我觉得是很好的一个平台,大湾区的所有城市互相沟通,去看彼此的文化。虽然都在中国,但我觉得每一个城市总有一点点不同的文化和习惯。我们每个城市通过戏剧这个平台去互相沟通,互相了解,是个很好的机会。”
“我觉得有一些题材它是跨地域、跨时代的,《二月廿九》就是这类题材,在30年前有,30年后还是有独居老人的问题,所以它的故事应该不需要做什么大的改变,反而是舞台技术上可以有很大的改进。所以这部戏排演了30多年,剧情上还是差不多,只是丰富了一些小节。改变比较多的是灯光、舞台技术,30年前的舞台技术、灯光布景没有今天这么好。”
“每一个人都会老。《二月廿九》不但是讲父母跟孩子之间的关系,它有时也讲一个人怎么面对自己老去,就像戏里面的老太太她怎么接受,她怎么跟老伴去相处。这是每个人迟早都要面对的问题,所以在30年前、30年后,每一个观众看过都觉得跟他们是有关系的。我们曾经有担忧,就怕非粤语区的观众听不懂。他们可以接受这个戏吗?我们去过武汉、苏州、深圳这些地方演出,发觉当地观众还是跟讲粤语的观众一样很接受这个戏,他们可以通过字幕了解这个戏,很接受这部戏,我觉得在华语社会都是共通的。”
主演源汶仪:这里已经成了我的家,我会一直演到我不能再演了
30年/70分钟
“我很享受。演戏是我从小的兴趣,不是我的工作。我小时候就喜欢扮香港小姐,喜欢演武侠片,喜欢看粤语长片,但是没有选择做专业的演员,因为不够高。我妈妈喜欢我做护士,我自己也很喜欢能够帮助别人。戏里面婆婆的性格跟我自己很像,比较乐观,很多事情会自己安慰自己就过去了,明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启。因此对不同角色的理解会加重我自己的人生经验,带给我不同的角度去看世界,看人,看不同的东西。在我的护理工作里面,它可以帮助我去了解我的病人;也从我的工作里,带给话剧角色不同的想法。”
“我早上8点工作,下午4点多下班,休息一下,晚上7点至8点去排戏,排到11点回家,第二天是一样。如果有演出的时候,我是休三天假期,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,我星期四下班就来到这里,然后星期一回去上班,我觉得这样很有趣。"
“如果说从一开始我去扮演一个角色,到了今天我不是演,而是去表达一个角色。我去公园坐,去观察一些老人家的行为,他的动作,他的语气。到现在人到中年,我40多岁了,会有加一点点自己的人生去表达,是一种自然的状态。这么多年了,有我自己的开心失落,有我自己人生不同的变化,让我去加重对这个角色的耐心,用不同的层次表达出来。”
“70分钟,对体力是一种考验,然后需要专注力,我非常地专心,在台上不能分心,观众互动也是给我的动力。每一次重新看剧本的时候,我都要重新去看这句台词,看有没有一些新的发现,然后重新去演绎,每一次都有一点点的变化。这几场我们多加了一个礼物的戏份,之前是没有礼物的。加了这一段戏,就可以跟老公的感情多一点的表现。”
“30年这么长的时间,带给我一个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这里已经变成我的家。我每次在布景里面就好像回了我另外一个家,这已经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。我有想过我会一直演到我不能再演了。”
介绍“家”与“家人”
“戏里面光线变化很大,故事描述从下午4点到晚上的时间,根据百叶窗帘面透过的光线呈现不同的时间段,5点、6点、7点、8点。”
“这些很旧的东西都是婆婆年轻时候用过的东西,缝纫机等等。黑白的电视机……也可能是彩色的,它承载老婆婆很多孤独的时间,看粤语长片,里面很多她熟悉的明星等等。”
“所以打不开的礼物盒里面装的什么,你们自己猜一猜。其实这是开放的,你觉得它是什么?因为我在话剧里面中提到黑丝袜、唇膏、香水、手表、巧克力,真的很多都可以的。”
“在澳门演的时候有四川的观众来看,我好开心,他们从年轻跟我一起,然后带他的孩子来看,带他的父母来看。广州的观众都很热情,每一次表演完之后,他们都在平台上面写一些反馈,都是一些好的评价。我很开心能够来到大湾区表演。现场的反馈也非常好,因为尤其做独角戏,现场的反馈是非常重要的,观众笑不笑啊?或者整个场子冷场了怎么办?带给我在台上非常多的互动。其实演了这么多年,我就觉得这套话剧最重要的核心就是传递对自己家人的关怀。比如我一个星期没打电话,我就觉得马上要跟我父母去吃饭。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,我希望能够在澳门做一个月戏,把学校的学生都带出来免费看,因为你跟他们说上10个小时说上10天,你要爱你的父母怎样都没用的,带他来看一个小时他会有很大的改变。我很多朋友带他们的儿女来看,然后问他儿女看不看得懂?他们都说看得懂,然后问他们你会不会这样子对我,他们说不会的。这是很好的反馈。”
南方网、粤学习记者 任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