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换上裙子。冰凉的绸缎贴着皮肤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。镜子里的人，眉眼依旧，只是眼底沉淀了一些过去没有的东西。她拿起梳妆台上那个半旧的星黛露挂绳钥匙扣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把它塞进了小巧的手包夹层里。拉上拉链的瞬间，金属齿咬合的轻微声响，像是隔绝了些什么。
站在“星海之城”全息体验馆巨大的玻璃幕墙外，沈诗予深吸了一口气。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，吹拂着她**的肩颈，却没能驱散她心底那点莫名的紧张。巨大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流淌着迷幻的光彩，映照着来往年轻男女兴奋的脸庞。她捏紧了手包冰凉的金属链条，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白。
推开沉重的磨砂玻璃门，一股混合着高级香氛、电子设备散热和隐约能量饮料甜腻味道的冷气扑面而来。内部的灯光设计极具未来感，幽蓝的光带勾勒出流线型的空间结构。巨大的全息投影在中央区域变幻着瑰丽的星云和战场画面，光怪陆离。人声鼎沸，键盘敲击声、游戏音效、玩家的呼喊和笑声交织成一片巨大的背景噪音。
她的目光有些茫然地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搜寻。约定的位置是A区靠窗的卡座。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，几乎盖过了周遭的喧闹。
视线穿过晃动的人影和变幻的光影，终于定格。
A区。靠窗的卡座。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身影陷在宽大的电竞椅里。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，只能看到一个利落的短发轮廓，和搭在扶手上的右手。那手指骨节分明，在幽蓝的屏幕反光下显得有些冷白，正操控着鼠标，屏幕上光影飞速流动，显然激战正酣。
是他吗？幽影？沈诗予的心跳骤然失序。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，迈开脚步，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。
距离越来越近。五步、三步……
那人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靠近，搭在扶手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然后，他缓缓地、以一种近乎刻意的从容，转过了电竞椅。
时间在那一刻被彻底冻结、碾碎。
空气骤然抽离。
沈诗予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，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。精心描画的唇微微张开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所有的喧嚣——震耳的音乐、玩家的呼喊、键盘的敲击——都在一瞬间被无限拉远、模糊，继而彻底消失，被一种尖锐到刺耳的耳鸣取代。
眼前的世界只剩下那张脸。
冷白的皮肤在体验馆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漠然。眉骨很高，压着那双她曾无比熟悉的、深邃的眉眼。鼻梁挺直，下颌线条清晰而冷硬。曾经那些或温柔、或戏谑、或疲惫的神情，此刻被一层厚厚的冰覆盖着，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。黑色冲锋衣的拉链只拉到胸口，露出里面一截纯黑的T恤领口。
江玄。
怎么会是江玄？！
沈诗予的脑子像被重锤狠狠砸过，一片混沌的空白。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屏幕上，那个熟悉的刺客角色“幽影”正收刀入鞘，动作利落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。
他抬起了眼。
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，没有丝毫的意外，没有久别重逢的波澜，甚至连一丝最基本的惊讶都欠奉。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，或者一件早就预料到的、按部就班送达的包裹。
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那件缀满水晶、在变幻灯光下流淌着星辉的裙子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，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然后，他极其自然地收回了目光，重新聚焦在屏幕上，右手重新握住了鼠标，流畅地操作着角色在虚拟的战场上移动、采集战利品。
整个过程中，他的姿态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。慵懒地陷在椅子里，仿佛她这个突然出现的、活生生的“网恋对象”，还不如游戏里一个掉落的稀有材料来得重要。
键盘被他敲击得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在沈诗予死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耳。他操控的角色旁若无人地清点着战利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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